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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桩,站到了海角天涯

2025-12-18 14:50:50 来源:大连文旅中心 分享到:

我把桩,站到了海角天涯

文/东泰

来的时候,北国正是雪压松枝的时节。推开窗,寒气便如细密的针,寻着一切缝隙钻进骨子里。那是一种乾净的、却也乾燥到皲裂的冷。人是缩着的,连呵出的白气,仿佛也畏寒,匆匆散入铅灰的空中,了无痕迹。于是携着一身被严寒浸透的、几乎僵滞的骨血,向南,再向南,像一只笨拙的候鸟,懵懂地投奔传说里一个没有冬季的巢。

当第一口三亚的空气涌入胸腔时,竟有些恍惚。那不是“吸”,简直是“饮”。空气是温润的,饱含了阳光晒透了的草木清气与海水的微咸,稠得像初酿的蜜,却一点也不黏腻。它从鼻腔滑入,一路熨帖到肺腑最深的褶皱里,将那些蜷缩着的、打着寒噤的细胞,一个个温柔地舒展开来。抬眼望去,天是那种毫无机心的蓝,云团肥白,懒懒地泊着。路旁的凤凰木,叶子是泼洒开的绿,绿得有些喧哗;三角梅则不管不顾,开成一片片紫红的瀑布,从墙头倾泻下来。光,在这里有了重量与质感,金粉似的,镀在每一片摇曳的椰羽上,沙沙作响。

我便在这异乡饱满得近乎奢侈的光与气里,落了桩。

双脚微分,与肩同宽,像两枚不知不觉间楔入大地的铆钉。膝微屈,似坐非坐;臂虚抱,如环似球。眼帘垂下,便将那满世界的喧嚣色彩关在了外头。这是个奇妙的姿势,极静,又蕴着极动的势;极松,又含着极韧的劲。起初,身体记得北方的严寒,筋骨深处还存着一丝绷紧的、抵御的记忆。然而这里的大地是温热的,透过薄薄的鞋底,一股敦厚的暖意源源不断地升上来,顺着脚踝,爬上小腿,膝窝,缓缓融化着那些看不见的冰碴。汗水,不是激烈运动后那般奔涌,而是先从皮肤深处,一点点渗出来,细密如清晨的露,无声地汇聚,沿着脊柱的沟壑,蜿蜒而下。

我知道,转换已然发生。

这不只是从风雪到海浪的迁徙,从厚重冬衣到轻薄衫子的更替。这是“地气”的转换。北方的地气是沉潜的、收敛的,像一位闭目凝神的老者;而这里,地气是升腾的、发散的,如同一个活泼健朗的少年,用它无所不在的热情包裹你,渗透你。站在这份温热上,你能感到脚底与土地在进行着一种缓慢而深沉的交换:身体的滞重、心头的尘嚣,一丝丝被抽走,化入土中;而土地的宽厚、安稳与生生不息,又一丝丝被吸纳进来,充盈四肢百骸。这便是“顺天意”了罢。《黄帝内经》里讲“法于阴阳,和于术数”,天地运转,四时更迭,人这具小小的皮囊,又怎能总逆着造化?从冰封到温煦,我的桩,便也像一棵移动的树,在北地是深根固柢以耐寒,在南国,则试着舒枝展叶,承接这无尽的阳和之气。

转换既生,所求的,便是一个“平衡”。

这平衡,谈何容易。外境是这般炽烈鲜活,海风撩人,涛声阵阵,远处游人的笑语像彩色的泡沫,时不时飘来。心思便容易成了脱缰的马,被那些声光色相牵着,东奔西跑。这时候,桩功的要义,便在一个“守”字。守哪里?守那一点虚灵的“中”。意识如同温和的向导,缓缓地,一遍遍巡视周身:眉心可曾紧锁?松开。双肩可曾耸起?放下。胸口可曾憋闷?舒开。气息可曾短促?调柔。将散乱的神,从外界收回来,安放在身体这片自家田园里。

慢慢地,那外在的繁华便渐渐淡去,成了遥远的背景音。耳中先是满满的海潮,继而潮声也退远了,只剩下自己呼吸的声音,悠长,细微,如蚕食桑叶,沙沙地响。再后来,连这呼吸声也听不真切了,身体仿佛成了一个空空的容器,里面盛着的,是一片寂静的、澄明的“虚”。奇妙的是,在这片“虚静”之中,反而能更真切地感知一切:阳光晒在皮肤上的微烫,风拂过汗毛的酥痒,远处椰子落地的闷响,甚至脚下泥土里生命萌动的气息。老子说:“万物并作,吾以观复。”此刻的我,不正是在这极致的静定中,“观”着自身与万物那生生不息的“复”么?动与静,外与内,物与我,在这简单的站立中,寻得了一个微妙的、颤动的平衡点。这平衡,是天道,亦是人心。

能在这天涯海角站下去,凭的却是一股傻气的“恒”心。

从北到南,跨越的何止是山水。行李箱里可以装下衣物书籍,却装不下那份熟悉的、属于旧日生活的安稳节奏。在这里,一切都是新的,连时间流淌的速度都似乎不同。最初的惊奇过去后,难免有浮萍无根的怅惘。桩,便成了我与自己、与过往岁月最忠实的联系。每日清晨或黄昏,无论心绪如何,无论海风是缓是急,只要那架子一摆开,时间与空间仿佛就凝固了,又仿佛无限地延展开去。我站定的那一小片土地,便是我的道场,我的江山。

汗一遍遍洗过身体,意念一遍遍涤过心尘。有时舒畅,如乘清风;有时枯燥,如对顽石。但我知道,它就在那里,像一位沉默的、有着无尽耐心的挚友,不离不弃。我想起《道德经》里那句话:“天下之至柔,驰骋天下之至坚。”这站桩,看似至柔至静,何尝不是对心志一种至坚至韧的磨砺?《周易》有言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这“不息”,未必是轰轰烈烈的征伐,也可以是这般日复一日,安静地、倔强地立于天地之间,如海滩礁石,任潮来潮去,我自巍然。

常常,在收功的那一刻,缓缓睁开眼,会觉得眼前的世界格外清明。夕阳正沉向海面,将漫天云霞与粼粼波光烧成一片无分彼此的熔金。海风带着凉意拂来,吹干我额际颈间的汗。身体是松软的,却有一种充盈的力;心里是空明的,却装满了无言的喜悦。

我终于把桩,站到了三亚。站过了地理与气候的转换,站出了身与心的平衡,也将继续站下去,站成一种生命的恒常。天涯不远,道在桩中。

这南国的风,到底将我这颗北来的种子,吹得微微发了新芽。

责任编辑:万珍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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