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宏林

再说说60多年前在北京看话剧的事儿。

1953年，我在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学习期间被编入戏剧文学组。看剧，成了学习的一项内容。1953年，在第二次全国文代会期间，我观看了由赵丹主演的《屈原》。

话剧《屈原》是1942年由郭沫若创作的，暗讽国民党的黑暗统治。由金山饰屈原，白杨饰南后，顾而已饰楚怀王，张瑞芳饰婵娟。一经在重庆首演，引起了巨大轰动。

1953年，屈原被世界和平理事会评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，为了纪念屈原，在北京首演话剧《屈原》。这次演出的班底仍然强大，除了由赵丹出演屈原外，白杨、顾而已仍饰原角，新加入的是表演艺术家魏鹤龄饰卫士，新秀王蓓代替张瑞芳饰婵娟。

观众入席后大多屏着呼吸等待大剧开场。大幕在闷闷的鼓声中开启，这声音把人们带回遥远的古代社会。一幕幕戏在激烈的冲突和悲壮的气氛中上演。

白杨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出现在话剧舞台上，她在剧中的一举一动都牢牢地吸引着观众的眼球。她外表雍容华贵、光彩夺目，把南后内心的阴险深深地隐藏在美貌之后，在表演中，她的形体表现与内心世界形成很大反差，这就是艺术家的表演功力。但有一点遗憾就是她的声音不圆润，在偌大的舞台上，明显地放大了她声音上的缺憾。但瑕不掩瑜，在当时是找不出第二位演员能比她演南后更好的。

魏鹤龄是极受观众尊重的表演艺术家，他在《马路天使》等电影中扮演的角色特别受观众喜爱。在《屈原》中，他饰演卫士，这是一个配角，魏鹤龄不抢戏，中规中矩地完成一个配角的表演任务。这是一位艺术家修养的最好体现。

《屈原》剧中冒出一位新星来，那就是饰演婵娟的王蓓。观众没有想到，一个不知名的年轻演员，在演戏时是那样真挚地投入历史情境中，她对屈原的真诚保护令人崇敬，特别是当她替屈原喝下毒酒时的一段真情表演，感动了每一名观众。

当然，最吸引观众注意的是赵丹饰演的屈原。赵丹一出场就以表演艺术家的气势控制住全场气氛，台上台下鸦雀无声，他宽袖掠起的一点儿风声，观众都能听得到。赵丹饰演的屈原没有多少肢体动作，他爱国的深情、进谏的诚恳、悲悯的痛苦都在抑扬顿挫的语言中表达出来，观众似乎总是觉得他的眼里转动着泪珠，他压抑的内心其实波涛涌动。而当他百奏无效，彻底失望，被关押在庙里，颈上锁着长链，披头散发，独自徘徊时，庙外狂风咆哮，他突然爆发，挥臂顿足，甩袖摇发，悲愤地吟咏出那振奋人心的《雷电颂》：风！你咆哮吧……

据说在重庆上演到这里时，观众知道这是在痛斥国民党当局，观众席上掌声连成一片。而在北京的剧场里，观众席上是静静的，但是大家的目光是炽热的，每个人都被屈原的爱国情怀所感动，为他的悲惨境遇鸣不平，更被赵丹浪漫的表演风格所折服。全剧演完，大幕落下时，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，人们起立等待赵丹谢幕。一会儿，赵丹出来了，仍然身着屈原的服饰，仍然是披头散发，依然走着屈原的沉重脚步。他向观众鞠了一个见楚怀王一样的大躬，也就是说，赵丹还沉浸在屈原的痛苦之中，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去，如屈原般飘飘然地慢步走着，像在奔向汨罗江，向世界作最后的告别！

什么叫表演大师？看赵丹的表演，我感受到了。

屈原悲壮地投入汨罗江，而扮演屈原的赵丹又回来了！接着，他出演了《李时珍》《聂耳》《鸦片战争》等影片，在电影银幕上塑造了一系列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