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关关
“言必信,行必果”是不是夸人?
一开始大家都说是。说话算话,办事必有结果。这么靠谱,当然是夸人。
后来有人说,不是夸人,是骂人。因为这句话,还有后半句,“言必信,行必果,硁硁然小人哉!”硁硁,读作坑坑,形容坚定不移。说了就一定要做,做就一定要坚持到底,那也没什么好的,就是一根筋的执拗“小人”。
但是!但是!!到这里,其实也没说完。后面还有半句,“抑亦可以为次矣”,字面意思是这也算得上一个稍微差一点的等次了。
关于什么东西的等次?
这句话是孔子在为子贡答疑解惑。
子贡问了一个问题,“得啥样的人,能称得上是个‘士’呢?”(何如斯可谓之士矣?)夫子回答,“那标准可高了。这么说吧,出去给boss办事,既要保证自己要脸,还要保证boss有面子,还得把事儿办成、办漂亮。能做到这些的人,当得起被称一声‘士’。”(行己有耻,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可谓士矣。)
子贡能成大器,很重要的一个优点是,凡事注重可行性和可操作性。办成事,还得要脸,其中不易,子贡深深懂得。于是子贡退而求其次,问,“标准要是低一点呢?”(敢问其次。)
夫子回答,“那就得是人品好。亲戚一致认可此人是孝子,邻里一致称赞此人够哥们儿。”(宗族称孝焉,乡党称悌焉。)
作为官员兼商人的子贡,性价比肯定是他最关心的。须知,孝子容易当,但亲戚集体认可就难了;够哥们儿也不难,但邻里满票赞成也非易事。于是他接着问,“标准还能不能再低一点点?”(敢问其次。)
夫子的回答,是开篇提到的这句话,“言必信,行必果,硁硁然小人哉,抑亦可以为次矣。”对言出必行这件事无比执着的家伙,也算得上是吧!
——所以。“言必信,行必果”其实还是夸人的。只不过,离第一等的“士”还差了那么一丢丢。
差的这一丢丢是什么呢?
《史记》记载,孔子晚年在陈国讲学三年,后来离开陈国预备到卫国去。恰逢卫国国内出了事,大夫公叔氏占据了一个叫“蒲邑”的地方反叛了。孔子一行人路过蒲邑被拦截。还动了手。孔子的弟子们倒是很能打,蒲人见打不过,也就预备放行。谈判中,蒲人提出的条件是,“只要你们不去卫国,我们就放行”。孔子说好。双方拉钩儿上吊,定下盟约。没想到,孔子出了蒲邑东门就吩咐,“走!卫国走起!”子贡当场蒙圈,问,“咋。。。咋地?这盟约还带闹嘻哈的么?说了还可以不算么?”(盟可负耶?)夫子答,“去他妹的!这算个啥盟约?这是我们被胁迫签的约,不是真实意思表达!在老天爷那里根本没有法律效力!用不着遵守。走走走!”(要盟也,神不听。)
蒲邑之围,很可能是子贡成为一个真正的士的转折点。在这里,孔夫子教会了子贡,“言必信”,前提是言要合理;“行必果”,前提是事要值得。以为“盟不可负”的子贡是象牙塔中的士,黑白分明,真挚可爱。敢撕毁不平等条约的孔子,是人生战场上的士,是作为政治家的士,他懂得形势比人强时,要有退后一步的隐忍;局面扭转后,要有上前一步的果敢。一个是非此即彼,一个是因时制宜,子贡差的那一丢丢,叫成熟。这一年,子贡不到三十岁。(可能是28。)
14年后。齐国厉兵秣马预备攻打鲁国,鲁国情势危急。子贡临危受命,游说齐、吴、越、晋。凭借一人之力,令齐国内乱,晋国与越国联手夹击吴王夫差,越王勾践成就一时霸业。鲁国在混乱中幸免于亡国之难——孔子当年所说的一个真正的士,应当“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”,子贡做到了。
世界广大,人间复杂,时移事会易。“信”之一字,不只是执着,不应是执拗。好东西,请留给配得上它的人。
-----------以下原文--------
子贡问曰:“何如斯可谓之士矣?”子曰:“行己有耻,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可谓士矣。”曰:“敢问其次。”曰:“宗族称孝焉,乡党称悌焉。”曰:“敢问其次。”曰:“言必信,行必果,硁硁然小人哉,抑亦可以为次矣。”曰:“今之从政者何如?”子曰:“噫!斗屑之人,何足算也。”(《论语.子路第十三》)
孔子居陈三岁,会晋楚争强,更伐陈,及吴侵陈,陈常被寇。孔子曰:“归与归与!吾党之小子狂简,进取不忘其初。”於是孔子去陈。
过蒲,会公叔氏以蒲畔,蒲人止孔子。弟子有公良孺者,以私车五乘从孔子。其为人长贤,有勇力,谓曰:“吾昔从夫子遇难於匡,今又遇难於此,命也已。吾与夫子再罹难,宁鬥而死。”鬥甚疾。蒲人惧,谓孔子曰:“苟毋適卫,吾出子。”与之盟,出孔子东门。孔子遂適卫。子贡曰:“盟可负邪?”孔子曰:“要盟也,神不听。”(《史记 孔子世家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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